在这个举国人民禁足在家的当口,如何打发时间成了民众心系国难之外所要考虑的事情。时逢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加紧施工建设中,央视的“云监工”独辟蹊径,成为实时上升的一大热点。
“云监工”即央视频平台开通的直播间,直播没有场景转换,没有主播出镜,也没有字幕解说和背景音乐,更没有打赏机制,有的只是现场施工的俯视静态镜头和环境声。然而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具备的“裸播”有多火?可以看一下数据:该直播实时在线人数共计500万以上,1月30日13:45更是首次突破5000万,而在凌晨人数也能高达2000万以上。
直播业现下已发展到成熟的业态,央视利用直播的新形式为媒介平台的另一端直接展示了施工现场。但央视却不止步于直播,更是在此基础之上,融合了微博超话和饭圈打榜机制。1月30日上午,央视给挖掘机开通了助力榜,一时间吸引了众多网友前往打榜,而在微博上也是造话题、上热搜,其相关超话和挖掘机粉丝后援会也纷纷建立。饭圈的打榜文化,可以说是成功移植到了这场直播上。
参与者津津乐道,旁观者深恶痛绝,对于这场数万人共享的仪式,态度呈现两极分化,难以协调。意见冲突的背后,实则为官方舆论场下探和严肃议题消解的问题之争。
官方舆论场的下探
当前互联网进入下半场,新媒体赋权至普通阶层,央视新媒体则以技术赋能的口号迎合了这个潮流,广泛探索并应用了5G、4K、AI......等新技术。随之,以往主流媒体构建的官方舆论场则逐渐下沉,和当下的民间舆论场套叠,给予了舆论引导更多的针对性。
对于这次疫情,主流媒体的报道信息流密集但常规,我们可以从各个社交平台上浏览到关于疫情的实时信息,而央视的“云监工”独开视角,以网络直播的形式让全国网民,足不出户就可以共享医院的建设全过程,正如网友们互相戏称为——“国家性重点工程的监工”。 “云监工”直播为人们极大地提供了场景价值,人们从实时的观看和讨论中获取了第一手信息,取得了切身的参与感,拓展了连接方式和体验空间。除了场景价值以外,“云监工”也与常规直播一样,具有消费文化的指向,直播平台的更多操作集中在“央视频”APP上,用户的访问为该款APP带来了极高的下载量,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的产品导流。参与式文化的视角下再来看直播受众,依旧以当下在网络上活跃的青年一代为主。如果说直播伊始用户只是普通网民而已,那么在引入打榜机制后,则成功移植了饭圈的庞大受众群体。道金斯的“迷因”之论[1],在新媒体时代发展成了“网络迷因”,简单理解,就是我们日常熟知“梗文化”,而这一现象在饭圈文化里则是生气蓬勃。“叉酱”、“呕泥酱”、“送灰宗”以及“送高宗”等饭圈谐音梗沿用到了这次直播中,但饭圈之外的群体并不能共通此意义,则被动地加入到语境的学习中,从而为这场众人集聚的仪式拓展了意义空间。
从“云监工”价值的构建来看,央视做出了打通官民两个舆论场的尝试,很好地带动了官方舆论场的下探。而与此同时,这种下沉又不可避免地导致了议题的泛娱乐化。
疫情之下,是国之大难,自然是严肃的话题;医院建设,是国之号召,自然也不容轻怠。“云监工”的直播界面除了直播视频,其下方还有“评论区”、“疫情数据”、“最新动态”、“战疫一线”、“同城查询”、“各界驰援”、“预防知识”以及“疫情寻人”等板块。可谓是涵盖全面,而每一块的内容对于了解疫情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然而,版面争议最大的地方在于“助力榜”一栏,这一栏罗列了被网友们取名的各个挖掘机,实时更新其打榜数据,类似于饭圈的“爱豆打榜应援”,而微博的超话造势和后援会成立更是为这场助力活动增添了声势。据悉,该板块后由于争议过大,当日被取消。
“云监工”直播界面:2020/01/30 上午 VS 下午
除了此次助力行为以外,借用稚童语气称呼武汉和新型冠状病毒等也是被广大网友批判的对象。
娱乐泛化成为现实
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的概念[2],常被大众用于解释当下社交场域泛娱乐化和祛严肃化的倾向。上个世纪,娱乐伴随着传播学的诞生开始了争夺话语霸权之路。霍克海默和阿多诺主张用“文化工业”的称呼代替“大众文化”,对现代社会的思想、社会、文化状况进行了批判。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忧思显然对当今具有极大的借鉴意义,在我们这个时代,不可否认的是,娱乐已然成为一种话语霸权,在消解着许多严肃的意义。媒介依存症的症候日益明显,“单向度的人”越来越多,现实逐渐成为一个无人光顾的大陆,而娱乐则成为了大众的“现实”。
纸草社会中的议程设置更应慎重考量
唐纳德·肖提出,在垂直媒体议程和水平媒体议程共同作用下正形成了一个新型社会——纸草社会[3]。新媒体的崛起导致议程设置主体泛化,新旧媒体双向互动频繁,反向议程设置增加,但传统媒体仍占据主要地位。传统媒体由于长期的地位在议题设置上更具有分量和说服力,因而当下舆论引导中,传统媒体依然需要发挥好核心作用。央视在媒介转型中则应关切其作为官媒的角色,转而适度才是第一要义。直播的形式可以采用,打榜的形式是否该慎重考量?
网民的理性和媒介素养亟待提升
青年亚文化中,网络流行语更迭频繁,然而在表达和宣泄情绪之外,部分网络用语却并没有起着正面作用。不恰当的网络用语并不只是导致信息泛滥和审美疲劳,破坏了语言的纯洁性,从更长期的意义来看,它还消解主流文化和道德,传播错误的价值观。制造诸如“阿冠”、“武汉小笨蛋”之类用语的人固然值得谴责,但对其进行传播扩散的人更应该被关注。这类人长期以来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价值观根基薄弱甚至可能尚未形成,他们往往一边看着“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的”视频潸然泪下,而另一边又高举大旗,满目红光地声援一场“退化仪式”[4]。狂欢广场式的生活下,要力诫满足于“被动的知识积累”,避免处于虚幻的满足状态从而丧失社会行动力。
重大灾难事件面前依然用娱乐化视角泛化每一个侧面,体现的不是苦中作乐,而是低智乐观。
我们倡导舆论场下探至普通阶层,我们希望议程设置平民大众化,但我们同时也反对娱乐霸权的话语统治,也拒绝审美情趣及文化素养的普遍平庸化。[1] (英)理查德·道金斯 著 卢允中 / 张岱云 / 陈复加 / 罗小舟 译.自私的基因:中信出版社,2012-9
[2] (美)波兹曼著.娱乐至死.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03
[3] 唐纳德·肖:中国正在进入纸草型社会.人民网.2013-8-5[引用日期2020-01-31]
[4] 防止“不对称效应”误导舆论——迭代式新闻语境下把握和掌控舆论的思考[J].周廷勇.新闻研究导刊.2014(02)